6
不知道昏睡过去几天,我终于醒了过来。
我的床榻旁边坐着人,我费力的看过去,不是桑宁。
阮千正拿着我的病例再看,金丝眼镜显得她整个人严谨又古板。
感受到我的目光,她抬起头,冷不丁和我双眼对视。
「裴安,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」
我摇了摇头。
「没什么事,就是有点头晕,你怎么来了?」
阮千是被我爸妈领养的孩子,自从爸妈出事后开始算起,我们已经有七年没见了。
她扶了扶眼镜,有些恨铁不成钢:
「再不出现,你死了我都不知道。」
「桑宁在你病情稳定之后,就直接跑去找别人了,这就是你当时跟我口口声声说的真爱?」
「我们已经结束了。」
经过之前的事情,我已经彻底对桑宁死心了。
「哥,如果我不回来,你可能现在就是孤身一人了。」
阮千语气有些抽噎。
「我见不得她这么作践你,她甚至当着我的面骂你是骗子,说你只会靠身体博同情。」
这几个字在我久无波澜的心里激出层层水花。
尽管是从阮千的嘴里说出口,仍然让人有些难过。
我垂下眼睛,语气尽量保持着平稳。
「提她做什么,不理会就好了。」
偏偏桑宁这个时候给我打来了电话。
她的语气很差,听起来怒气冲冲,开口就是质问:
「裴安,你装死真是装的比谁都好,连我都被你骗过去了。」
「你是不是故意辞职的,好让公司里的人为难小路,对不对?」
阮千全程听完了这一切,见我一句也不反驳,她终于没忍住将电话夺了过去。
「你嚷嚷什么呢?你以为你做的事很光彩吗,秦路就是个小三!」
「难道不是怪你自己吗,他空降这个职位做不好不是很正常?」
电话那头沉默一瞬,才传来桑宁的声音:
「裴安,我才走了多久,你身边就有别的女人了?」
阮千撇撇嘴,直接挂了电话。
我有些无奈。
「跟她置气做什么,没必要。」
「所以你才总是被她欺负!」
我一时无言以对,慢慢站起来去办理了出院。
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,所以医院是检查不出来我的身体状况的。
与其在医院消磨时间,不如早早回家。
阮千执着的跟在我身后,跟我回了家。
说是家,其实也是我早年卖的公寓,一直没什么人住,冷清的紧。
万万没想到,推开门的一瞬间,我竟然看到了桑宁。
她坐在沙发上,眼神有些疲惫。
桌上摆着一束鲜花,还有一盒新的戒指。
门被推开,她急切的迎上来:
「裴安!你怎么才回来。」
接着,她就看到了我身后的阮千,脸色一沉。
「她是谁[[?]]」
「这就是接你电话那个人?」
我避开她的审问,回头将密码锁上她的指纹删掉了。
「她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,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。」
阮千瞥了她一眼,也没参与我们之间的斗争,而是直接带着书去了书房。
桑宁拉着我坐下,眼里含着泪。
「裴安,我错了。」
我一怔,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赔罪的话。
下一刻,她擦了擦眼泪,哽咽着:
「我不应该将你从公司踢出去,小路在职位上失职……你可不可以帮帮他?」
「他才年轻,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,差点自杀。」
看来……是我想错了。
她来这里,是为了另一个男人。
我自嘲般想着,刚刚的一瞬间,我竟然还真的以为,她是为了那通电话而来。
我捏了捏眉心,感觉一阵疲乏:
「桑宁,你怎么总是这么异想天开。」
「我凭什么要为了你帮他?」
她的神情带着些困惑,似乎在疑惑我的拒绝。
最后,她还是继续说道:
「反正你也不准备工作了,就算你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,也没人会说你什么。」
「再说,如果你当时愿意留下,也许根本不会出现这种错误。」
所以呢?
她准备让我承担这些骂名,这些疏漏。
我懂她的未尽之意,可我还是想问一句:
凭什么?
正当我准备拒绝的时候,阮千突然从房里冲了出来。
「你要不要脸啊?让前任给你现任擦屁股,你好意思说出来我都不好意思听。」
「赶紧滚吧,你这种人冷血自私又无情,根本不值得我哥的一点喜欢!」
桑宁因为这些话有些难堪。
她站起身,眉目沉沉。
「裴安,你就这么纵容她骂我?」
我和她对视良久,一字一句说道:
「桑宁,她说的是实话。」
7
桑宁被气走了。
或许已经很久没人会这么对她说话了,所以她异常气愤。
气愤的结局,就是她将桌上的礼物重新收起来带走。
「裴安,你会后悔的。」
她再次对我说了同样的话。
可是,我不会后悔的。
不管是这次,还是上次。
桑宁,我永远不会后悔。
「宿主的生命剩下最后一个星期。」
电子音再度响起,我和阮千面面相觑已久,最终,还是我打破了沉默。
「想不想吃蛋糕?」
「我还以为你在难过,害得我都不敢说话。」
她噗嗤一声笑出来,紧张的气愤就此松懈开来。
我们像平常人一样度过了这两天,去超市买菜,做饭,散步。
生活很平凡,也很无趣。
唯一值得一提的,我的流血频率减少了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快要死了,系统采用了人道主义关怀,大大减轻了我的痛苦。
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阮千交代,她肯定会让我住院。
总之,我终于能睡上几天好觉。
就这么结束生命,好像也不错?
阮千总能从平凡的生活里找到不同的趣味。
随口提出的小时候的糗事,引得我们一起开怀大笑。
直到第三天,她买菜回来的时候身上有些伤,衣服也被扯烂。
容不得我深思,因为公寓的门很快就被敲开。
打开门后,激烈的闪光灯差点闪瞎我的眼睛。
「裴先生,听说是您故意辞职,辞职之前故意篡改了公司数据,导致新出的产品出现严重的质量问题,这件事是真的吗?」
「裴先生,对家公司给了你多少钱,能让你罔顾他人性命做出这种事?」
「最新的电器爆炸新闻你看了吗,因为你的私心,导致出现了人员伤亡,对此你怎么看呢。」
我眯着眼,拿手捂着眼睛。
强光的刺激差点让我流下眼泪。
而这些眼泪,却激发了记者们的兴奋。
他们扛着的武器纷纷举向我,每一个人都恨不得从我嘴里挖出大料
「您的眼泪代表忏悔吗,你有什么话想对受难群众说呢?」
「据说刚刚上任的秦路因为这件事被逼的跳楼,难道你不应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吗?」
在那一瞬间,我又感到那深入骨髓的刺痛。
我捂着头,被人争先恐后的拍下。
阮千气急了,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将记者们全部隔绝在屋外:
「我哥没有做这种事,他现在需要休息!」
一道大门并不能隔绝那些污言秽语。
我想,我现在大概知道桑宁说的那句后悔是什么意思了。
因为我没有听她的话,没有将祸水东引。
所以,她便想方设法将脏水再次泼到我身上。
既然这样,为什么当初还要假惺惺来问我的意见。
毕竟,我的意见在她心里从来都不作数,她不在乎我的想法,只在乎我是否乖觉。
我低头,指尖微颤。
喉口一窒,喷出一大口鲜血
在桑宁的尖叫声中,我再度晕了过去。
8
「你的生命还剩下最后两天。」
冰冷的电子音再度响起,我从床上悠悠转醒。
这一次,我却没法从床上起来了。
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觉到疼痛如此剧烈,以至于感觉像是有人正在我的骨头里钻孔,用冰凉的刀片割着我的肉。
一刀接着一刀。
我闭上眼,眼泪浸湿了枕头的一侧。
说不上来是心更痛,还是身体更痛。
大抵是哀莫大于心死吧,我甚至觉得直接死了都比活着强一百倍。
阮千发现了我的异样,让医生给我注射了止痛针剂,我才勉强喘过来气。
我艰难的坐直,拍了拍阮千的手。
「没事的,别哭。」
她的眼镜不翼而飞,眼睛里全是血丝。
我把她打发去买晚饭了,想自己静静。
下一刻,病房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。
秦路推开了门,嘴角含笑的走了进来。
「医生说你要死了,我赶紧回来看看你。」
「谢谢你啊,给我顶包,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。」
他手里攥着一个陶瓷娃娃,正是我摆在桌角的那个。
然后,当着我的面,将它摔在地上,四分五裂。
「不好意思啊,本来准备还给你的,不小心就手滑了。」
我的目光放在碎了的陶瓷娃娃身上,不过三秒,就重新移开了目光。
「随便你吧,碎了就碎了。」
碎了就碎了吧,真正在乎的那些东西,早就碎了。
秦路自讨无趣,又不想直接走,他笑嘻嘻的拿出一封结婚请柬。
「裴哥,明天我和小宁结婚,你来吗?」
他将请柬放在桌上,脸色有些阴沉。
「装什么死啊,你这样,我很没意思啊。」
也许他想喊桑宁来,为他出气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的恶意这么重,哪怕我从没主动招惹他。
他打完电话,一副老神在在的看着我:
「你别想玩活人比不过死人那一套,在你死之前,我会彻底让桑宁恶心你。」
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。
他竟然拿着碎掉的陶瓷片割了自己的手。
「你猜,她会不会看到这团血迹,直接气的掐死你?」
他笑了笑,哪怕是做这种事,仍然眉眼俊朗。
鲜血很快就顺着手腕流了下来,把病房的地弄的很脏。
桑宁来时,看到的正是这副模样。
她惊呼一声:
「小路,怎么……」
或许是习惯促使她转头,当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我时,她一下子呆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