轰隆巨响,满目殷红,谢绾绾身体摇晃不止,似乎要被甩到天上,她心中升起最后一丝残念。
这把完了,真被炸飞了。
唉!都怪自己手贱!
如果刚才考古时不去触动那个奇怪的机关,将军墓穴也不会突然爆炸。
缓缓吐尽口鼻中最后一丝气息,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难捱的憋闷,狠狠倒抽了一口气,谢绾绾用力拍着胸脯瞪大了双眼。
红色,还是红色。
并非火光爆炸的红,而是,红盖头?!
轿夫吆喝着用力颠着花轿,余光中,盖头垂下的流苏剧烈晃动着。
谢绾绾被颠得直犯恶心,手忙脚乱地抓住扶杆,这才勉强坐正了身子。
“知县老爷家的二小姐从小被虐待,还被山贼辱没了清白,现在又要下嫁给猎户,真真是命苦啊!”
“那有什么办法!知县张贴了告示,要把女儿许配给拿下山贼的人。谁让猎户擒了山贼揭了榜!只能委屈了二小姐!”
“是啊!那猎户光是穷得叮当响就算了,听说还很残暴!只要是进山里遇到他的人,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!二小姐这弱身子弱骨的,嫁过去恐怕是折腾不了多久啊!”
花轿外,熙攘的人声夹杂着唢呐锣鼓吹吹打打的声音传入耳中。
谢绾绾看着自己一身的红嫁衣,头痛之余,万分疑惑。
忽然,无数记忆碎片忽然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。
原主谢绾绾,与她同名同姓,知县庶女。
被山贼掳走的本是嫡姐——县令大千金,该下嫁猎户的也是她。
但嫡姐三尺白绫吊着脖子,以死相逼坚决不嫁,夫人这才提议原主替嫁,把被山贼玷污的脏水统统泼在她身上,甚至还严加威胁,如若不从便要把她亲娘卖到青楼。
原主是个软柿子,为了护着亲娘和胞弟,只能顺从。
一路哭哭啼啼坐上花轿,路上颠簸,加上原主身子虚弱,没想到一口气上不来,竟然活活憋死了。
而就在此时,考古博士谢绾绾恰巧穿越而来。
纷繁复杂的记忆还未整理清楚,花轿忽然“咚”地一声落了地。
“唉呦!”
不出声地张口呼痛,垂手去揉颠得生疼的屁股。
葱尖般的纤指还未触到自己,倒是触到了另一只手!
宽大、刚硬……
分明是个男人。
“请新娘下轿!”
轿外人声拖着长腔。
谢绾绾心中了然,这定是那位猎户“相公”的手了。
微凉玉指轻轻搭了上去,刚想起身,眼前却是一片金星,头晕目眩,脚软云云。
想不到原主的身子竟这样弱。
下一秒,大手向谢绾绾膝下一抄,横打着将她抱出了花轿。
“新郎新娘入洞房!”
吱呀一声,受潮发沉的柴门摩擦着地面顿顿关起,盖头下方一角的空地倏地昏暗下来。
耳边,送亲队伍的吹打声与熙攘的人声渐渐模糊。
被稳稳放在床上,然后。
嗯?
还没开始就结束了?
谢绾绾自己掀开盖头,已不见“相公”的身影。
抬眼望望四周,心中更是“唰”地一下凉了半截。
黄土坯,茅草房。
墙壁上挂着几张兽皮和几把弓箭,除此之外,巴掌大的地方便只剩一方桌、三张凳、一张床了。
看这光景,连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啊……
“你是爹爹的新娘?你肚子饿嘛?我爹爹煮了热粥哦!”
甜腻腻的小奶音忽然亮起。
循声望去,正对上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。
面前这小奶团子不过半人高,约摸四五岁的样子。
心下一软,未等回应,肚子便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。
而此时,照在面颊上的阳光突然被一个宽大的阴影遮住。
男人一身粗布麻衣立在身前,脸上一道骇人的伤疤更是令人生畏。
虽是猎户,但却并无粗鄙气质,反倒显出几分武将风范,手中一碗腾着气的热粥更给这大汉增添了一丝丝的温度。
“先吃点东西。”
声音低沉,面色清冷,却也令人心底一暖。
“多谢……壮士。”
谢绾绾接过陶碗,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便小口的呷着白粥。
猎户皱了皱眉,眼底闪过一丝疑惑。
自己那日从山贼手中救下的县令千金可是珠圆玉润。
而此刻面前这位却病弱单薄得像盏纸灯笼。
不消细看便能确定,绝不会是同一个人!
犹然记起城中路人对她的议论。
这位县令庶女下嫁与他并非出于本意,而是被逼无奈。
看来其中曲折不知混着多少的血泪,想及此多了几分同情。
“如果你不愿意嫁,吃完饭就可以离开,我不会勉强。”
谢绾绾怔怔从碗中探出头来。
“我真的可以走?!”
“这里不会有人逼你。”
猎户收回目光,不再多言。
一边的小奶团子转头看看这位漂亮的弱娘子,倒是有些按捺不住地踮着足尖扯了扯猎户的衣袖。
原本还满腹委屈的谢绾绾,却有些犹豫了。
如今这一副病躯,走个路都摇摇欲坠,不自量力地跑到林子里跟自杀没什么区别。
要想活命,除了回县令府上没第二条路。
但与其再回去那个人间炼狱,倒不如留下来。
起码这里有个可靠夫君,还白捡个可爱的奶娃子。
穷是穷了点,但要努力改善处境,总会有熬出头的那天。
“那我……还是不走了吧,嫁鸡随鸡,嫁狗……”
看着猎户淡淡的目光,谢绾绾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。
“嗯。”
似是无所谓地应着,转身便劈柴去了。
“以后你就是我的娘亲了吗?!”
忽觉得衣袖被什么勾着动了动,顺势看去,奶猫爪一般的小手正牵着自己的衣角。
谢绾绾点点头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娘亲娘亲,我叫封小鱼!”
“那你爹爹呢?”
“封大尧!”
……
次日清晨,一股股浓郁的香气屡屡入鼻。
谢绾绾闻着味儿醒来,捂着咕噜咕噜的肚子,下床便见锅中已煮好了热气腾腾的猪肉青菜粥。
两碗热粥下肚,精神气力皆是恢复了不少,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。
“想不到你厨艺还不错嘛,这粥里的猪肉……是你亲自打回来的山猪吗?”
封大尧不语,只向旁边指了指——
几个红绸布包袱。
谢绾绾这才意识到,自己虽为代嫁,但也带了些许物品作嫁妆。
猪腿一只,粗布两匹,竹条扎起的编篓里还有两只活母鸡。
嫁妆虽然寒酸,但也聊胜于无。
既带来了,自然要好好经营利用一番。
虽然一手烂牌,但也要打得漂亮!
眼珠一转,心中有了主意……
轻飘飘一个转身,反手便十分吃力地抄起了桌旁一把明晃晃的砍骨刀。
笨重的家伙与袖口中露出的一截白皙纤弱的手臂显得极不相称。
“娘亲……你你你要干什么?!”
小鱼瞠目结舌地向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。
“当然是砍猪腿了!现在天气温热,这么大一条猪腿没等吃完就会变质,倒不如斩成几块,一块留着自己吃,剩下的制成烟熏火腿拿到集市卖给富贵人家,这样也能小赚一笔呢!”
“火腿?那是什么呀?!”
年幼稚子对赚钱并无概念,反倒对食物充满了兴趣。
轻轻捏了捏小鱼肉嘟嘟的脸蛋“总之就是一种很美味的咸肉,等娘亲做成了就先给你这个小馋猫吃!”
“嗯嗯嗯!娘亲太好了!”
封大尧侧目打量着面前的女子,养在深闺的千金怎会懂得这些?而且还极具商贾头脑。
这谢绾绾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之处。
“这种重活你干不了的,我来砍猪腿,你去拿配料就好,盐巴和花椒都在外面。”
“好嘞!谢谢啦!不过,你怎会知道做火腿的腌料?”
即使在现代,火腿也是一种贵重的食材,更别提物资匮乏的古代了,恐怕只有皇亲贵胄才有机会品尝,可封大尧不过一介猎户……
“我猜的。”
似是掩饰,又像敷衍。
了了一语打断了谢绾绾心中的所有猜想。
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已将猪腿涂了几次配料,架在炭火上熏制起来。
烟熏香气夹杂着肉香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,令人垂涎,连笼中的两只肥鸡都馋得按捺不住地叫了起来。
谢绾绾一拍脑袋,怎么还把这两位“财神爷”给忘了!
这两只鸡可是家中唯一能够持续创造收益的资本了,非得好生伺候着才行。
拖着鸡笼,便向园子里走去。
散养走地鸡,营养土鸡蛋!回头再配只公鸡,孵上几窝小鸡,鸡再生蛋,蛋再生鸡。
不出几年,自己就要成为深山老林里的养鸡大王了!
这要是在现代社会,还不得作为致富案例在财富频道轮播嘛!
脑海中勾勒着完美的白日梦,干活更起劲了。
“咯——咯咯咯!”
口中吆喝着驱赶。
两只肥鸡扑扇着翅膀撒起欢来。
小鱼更是兴奋地一边笑着,一边追着母鸡跑。
扑扑棱棱,鸡毛落了满地。
“娘亲你瞧!我用这些谷粒喂鸡如何!”
小手中一捧杂谷,大眼睛兴奋地眨巴着。
“好归好,不过只有这些还不够,我们还要抓些虫子来喂,这样母鸡才能早点下蛋!我们就能拿到集市上卖钱了!”
“娘亲懂得真多!那小鱼现在就去捉虫子!”
院子里,母子二人的身影收在封大尧深沉的眸底,若有所思。
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,封大尧和谢绾绾打了声招呼,就带上弓箭,出门上山,为家中妻儿打今日份猎物。
然而他前脚刚离开,家中柴门外忽然叮铃哐啷地响起,一干人来势汹汹地闯了进来……